来者不惧,去者不留:都市单身女子情感口述实录
引导语:真正的爱情,还是来自上天的安排。
姓名:文若婉
年龄:32岁
原籍:山东
现居:北京
职业:办公室文员
文若婉是朋友推荐给我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女人的爱情故事很悲情,也很动人,绝对就像时下流行的韩剧一样缠绵悱恻。
像韩剧?尽管我很少看韩剧,但脑海里还是立刻浮现出宋慧乔主演的《蓝色生死恋》的画面,俊男美女爱到地老天荒,生死与共。可以不吃不喝,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我的好奇心瞬间被激发起来了。
跟文若婉约好了在我家附近一家商厦底层的咖啡馆见面,没想到她到得比我要早,我连连表示歉意,她说没关系,她的单位恰好就在这座商厦的三楼,下来很方便。在寒暄之间,我注意到她跟宋慧乔还真有几分相似,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清纯中略带一丝哀愁。而且她的名字也很吸引我,文若婉,很古典、很诗意的名字,引人遐想。
我告诉她,我家也在商厦旁边,她说好有缘分,让我恍惚间又找到了一丝韩剧的影子。聊起来,她告诉我,她也是我的读者,看过我的好几本书。在这种轻松和随意之间,我的采访开始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我们刚切入正题,文若婉的一句独特的开场白就把我给震住了。
“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今后恐怕也很难喜欢别人了,因为有些人一旦错过将不再!”话音刚落,她的眼泪便溃不成军。
我忙把纸巾递给她,她擦拭了一下从脸颊滚落的颗颗泪珠,稍稍平复激动的情绪,回忆的闸门才渐渐打开。
他对我一见钟情,我却一度怀疑他是登徒子。
认识他的时候,我21岁,还是一名大学生,他33岁,军人。因为一次慰问演出,我们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相许。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当时他对我一见钟情,我却一度怀疑他是登徒子,差点直接把他给pass(拒绝)了。那是2003年的春天,当时我才上大一,正值军训期间,我们去给驻扎在京郊某部的指战员慰问演出。
也许是上天的垂青吧,从小我就有副好嗓子,又是学校的文艺骨干,那次慰问演出,我成了少数几个可以登台独唱的幸运儿。那天我演唱的曲目是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这也是我平时最喜欢唱的一首歌了,虽然之前在感情方面我还一片空白,但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我总是特别投入。同学们都说我的演唱特别富有激情和感染力,我也不知道那种激情从何而来,也许冥冥之中那个“你”就已在不经意之间来到了我的面前。
那天,我们的慰问演出获得了圆满的成功。就在我还陶醉于战士们热烈的掌声之中的时候,同宿舍的一个女生悄悄告诉我,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到处打听我,还要走了我的电话。我当时心里挺纳闷儿的,什么人这么没素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出现在了我的手机上。我拿起来,听到的是完全陌生的男声:“你是文若婉吗?你好!我是杨建国,今天在大学生的慰问演出上看到你的表演,特别好!我们能认识一下吗?希望彼此能成为朋友。”
我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会是什么感觉,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家教很严,他们经常告诫我,作为一个女孩子,交友要谨慎,不要随便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接到这样一个电话,听到男人这种特别的恭维,我并未欣喜若狂,反倒产生了一定的戒备心理。心想,这个人说不定就是一个登徒子,见了漂亮女孩就想要电话,就想套近乎。可我也不好一口回绝,只是出于礼貌地客气了两句,然后找了个借口就把电话匆匆挂掉了。
作为采访者和旁观者,我觉得他们的相识确实有点戏剧性,让我想起了时下韩剧非常流行的欢喜冤家模式,要么俊男先看上美女,美女不为所动,如李敏镐、朴信惠领衔主演的《继承者们》,要么就是男女主角一见面就跟死对头一样吵个没完,如金秀贤、全智贤合演的《来自星星的你》。显然,文若婉的故事的开头更接近前者。
我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他就基本上三天一个短信,五天一个电话,目的只有一个:要约我见面。
每次打电话都会强调,他有车,可以去接我。我就更加反感了,这人怎么这样?有个车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他约我,我就找借口推。我这个人的性格吧,属于说不了狠话,拉不下面子的那种。虽然我挺讨厌他的,但我说不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非典爆发了,学校停课,我也回老家青岛去了。他那时在部队,不让随便走动,跟外界的联系也一度中断。有一段时间,他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还长出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登徒子了!
三个月后,非典结束,我回到了学校,没几天,他的电话又来了:“文同学,我们也接触这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那次演出你给我的印象非常好,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真的。”他的态度很诚恳,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一直也很好听,很深沉很男人,像我们大学生半夜经常收听的那种电台深夜情感节目主持人的声音。
我有点心软了,加上也联系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有好奇心,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对你总是紧追不舍的,到底长啥样?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终于松了口,决定跟他见一面。
同宿舍的姐妹们知道这事,还挺惊讶:“小文,你真准备见这个男人啊?”我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她们说:“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干吗怕见他啊?放心吧,我不会跟他做朋友的,我要当面羞辱他一顿,让这种男人以后不敢再去随便骚扰别的女孩子。”
我们约好在第二天的傍晚,他开车到学校的西门来接我。我按约定的时间来到那里,就看到一辆白色的捷达停在附近,一个男人从车里探出脑袋,跟我热情地打招呼:“文若婉,你好!我是杨建国。”
他整个人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留着军人常见的平头。眼神特别深邃,好像一眼就能把你给看穿了,长得英气勃勃的,绝对是每一个女性都无法抗拒的类型。本来想当面说几句羞辱他的话,然后找个借口转身离去,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样子,我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上车以后,他把我带到离学校不远的世纪金源城,我们进了一家烤肉店。这顿饭,让我对他的印象彻底改观。
首先,当他走下车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个子虽然不算很高,但长得结结实实,像一颗橡树,有一双粗壮的手和挺拔的身材。
其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不是那种只顾自己吃得痛快的男人,而是烤好了肉,先夹给我吃,点菜的时候,也会首先顾及我的口味。看我吃得津津有味,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吃,像个厨师一样不断地帮我烤肉,让人感觉这是一个蛮体贴的男士。
在聊天的过程中,他也不像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油条”那样,只会在年轻的女孩面前吹嘘自己的革命家史和光辉业绩。他只说自己是陕西人,参军十多年了,目前在部队做保密工作,至于具体是干什么的,他也没多说。看得出,这是一个很稳重很内敛的男人,我不禁为之前对他的种种“误判”感到一丝羞愧。
我是个很重细节的女孩,小小的细节可以很快看出一个人的本性。那天吃饭快结束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宿舍有多少人?”我还奇怪他干吗打听这个,他笑了:“咱俩倒吃痛快了,你们宿舍那几个女孩子怎么办?烤肉不好带,旁边正好有肯德基,要不给她们每人带一份烤鸡翅吧?”我说现在都已经快八点了,她们应该都吃完晚饭了,他说:“没事儿,那就当零食或夜宵吧。”我本想婉拒,但他已经冲到对面肯德基去了。
我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有绅士风度,很会替他人着想。不是那种为了追女孩只知道讨对方欢心,对其他人都无暇顾及的肤浅的男人。
一下子,我对他的印象有了180度的大转弯。从那以后,只要他约我,我就二话不说,马上跟他出去。
文若婉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跟前面那个愁眉苦脸的女孩顿时有了天壤之别。
我逗她:“你还认为他是登徒子吗?”她羞红了脸:“怎么会?我觉得他很男人,很执着。”我说:“是啊,这个男人其实对你很用心,当然,他也很懂得追女孩。这不是贬义。”
韩剧里那些浪漫的情景在我们身上奇迹般地复活了
2003年一个深秋的夜晚,那晚我到现在还记得,月色特别清亮、特别沉静。我俩在学校里漫步,此时,北京已是落叶纷纷的时节,我俩走到一棵榆树旁,他停了下来,深情地望着我。我不敢直视他,但我能感觉到,他的那双眼睛黑得像座黑沉沉的教堂,转瞬之间又会亮得像是要喷出热腾腾的火焰。
当他的脸慢慢贴近我的脸,我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这是我的初吻,我知道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便会把我对爱情的那些不可言喻的憧憬与他的生命气息永远结合在一起。我喜不自禁,也有点忐忑不安。他用厚厚的嘴唇轻轻地吻我,我感觉自己的魂灵已经飞离了身体,融化在周围的一切中。那夜色,那一片寂静,那拂过的微风,那从地里升起的湿润的香气,都跟他的吻一样让我沉醉,让我迷离。
说到此处,她的面颊如彩霞般绯红,双眸也变得十分璀亮。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要的那种爱情。在此之前,虽然我还没正式谈过恋爱,但无论在高中还是刚上大学那会儿,都有男孩子给我递纸条、写情书,还有打电话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的,我都无一例外拒绝了。
也许从小看琼瑶剧、看韩剧看多了,我一直憧憬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希望跟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男人一起共度美好的时光,但学校里那些稚气的小男生真的无法走进我的内心。但他不一样,他给我一种特别的默契,特别的浪漫。跟他在一起,我总觉得韩剧里那些不可思议的浪漫场景在我们身上奇迹般地复活了。
2004年夏天,他在山西那边执行公务,我专门坐火车去看他。那个地方靠近内蒙古,环境美得像仙境一般。那天,他从营地跑出来跟我见面,我俩面对披着晚霞的群山环抱处相拥在一起,那里有圆形的戏台,远处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白色农舍,牧场泛着金光,树林郁郁苍苍,树顶重重叠叠。傍晚天朗气清,东方天际一抹嫣红的暮霭慢慢升起,大地寂静无声,瑰丽之极,一阵微风吹来,带来阵阵清凉,我看着他,时间好像在那一刻永恒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还有一次,他开车带我去八达岭森林公园玩,路上下起了雷阵雨,我在车上睡着了。没过多久,他突然把我推醒,兴奋地对我说:“婉儿,你看,彩虹!”我抬头一看,远远的,彩虹高挂天空,画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
我忽然哭了,我一直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总觉得这彩虹太美了,美得甚至有点不真实了,怎么会恰恰让我们俩一起看到了呢?感觉它就像一道门,穿越过去,我们就会抵达天堂,那里将承载我们的幸福。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不是坐在车上,而是在宇宙飞船上,正向着幸福的彼岸飞去。
从那天开始,我的心里便升起了一道粉红色的彩虹,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彩虹越来越鲜艳、丽,我从来没有将它忘却。骤雨过后升起的彩虹,不久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悬挂在心头上的彩虹,似乎从未消失。
文若婉的讲述就像她的故事一样富有诗意,如果不是我事先了解她的职业,我真的以为她也是我的同行,是靠文字吃饭的。
我爱上了一个英雄?
老杨对我来说,就是一扇窗户,一扇我从来不曾打开过的窗户。但是偏偏我打开了它,我看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有欢笑,也有泪水,有幸福,也有痛苦。我不记得哪位诗人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爱情就像一杯葡萄酒,刚喝下的时候,你会觉得很甜,喝多了,就会觉得难受,甚至会引起种种的不适。跟老杨我就经历了这种从甜蜜到苦涩、最后差点走向疯狂的过程。
文若婉喝了一口饮料,陷入长久的沉默当中。看得出,她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之中。足足过了两分钟,她才继续开口。
跟他在一起的头一个月,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三个月过后,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发展到我经常三五天打不通他的电话,联系不上他,到他的部队找他,我也根本进不去,打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一度,我快疯了,白天在学校上课无精打采胡思乱想,晚上在宿舍则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我先是想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接着又想他是不是一个骗子?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一名大学生,感情上也是一张白纸,而他明显比我成熟很多,老练很多。
就在我整个人几乎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他打来了电话。我迫不及待地去找他,一见面就是一声怒吼:“这些天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真的,我从来没这么失态过,不仅把他吓了一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紧紧地抱住我,轻声安慰我,还一连说了三句“对不起”。他告诉我,他们部门突然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连夜出发去了辽宁某地,由于事发太过突然,他没机会通知我。
这次见面我才对他的具体工作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是在总参某部干密码破译的,这项工作不仅要求对外严格保密,而且经常神出鬼没地被拉到一个地方全封闭起来,不能跟外界有任何联系,连自己的家人也必须保密。
我当时听老杨第一次暴露他的身份,确实是又惊又喜。虽然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有点多愁善感,但从小我就崇拜英雄,我最喜欢的影视剧是《暗算》,当我得知我深爱的这个男人就像《暗算》里的破译员一样,都是隐蔽战线上的无名英雄,真的有一种莫名的兴奋。难道,我爱上了一个英雄?
尽管老杨一再解释电视剧跟真实的情景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的工作很平凡,也很辛苦。但我对身边这个比我大12岁的男人还是多了一份钦佩和敬重。既然我选择了这个男人,就要理解他的工作,就要尊重他的生活方式。离别固然是一种伤痛,但成就一名军人的理想,无疑是一个爱他的女人必须挑起的生活重担。
这些年,我经常听身边一些朋友讲,包括我大学同宿舍的姐妹也会抱怨,不能接受异地恋,忍受不了总是聚少离多的生活。一开始我觉得这对我来说都不是事!我俩三四个月不联系早就是家常便饭了,甚至最长的一次,他整整十个月时间一点音讯都没有。曾老师,说出来你也许都不相信,我们前后谈了八年的恋爱,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八个月,也就是不到十分之一。
你说我不想他吗?当然想,有时候真的很想很想,思念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苦啊!但没办法,谁叫我偏偏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呢?其实,后来我才知道,比起横亘在我俩之间更大的阻碍,这完全不值一提!
文若婉最后一句话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对于一个当年20出头的女孩子来说,跟心爱的男人长期聚少离多都能处之泰然,坦然面对,还有什么困难是他们不能逾越的呢?
只要让我见到他,哪怕前面是悬崖我也愿意跳下去
我跟他刚刚谈恋爱那会儿,他已经33岁了。之前他谈过两个女朋友,都在陕西老家,都没成,家里也很着急。他父亲去世早,是他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和他姐姐给拉扯大的。他很孝顺,虽然母亲一直住在陕西老家,只要有空,他就回去陪母亲。
他经常跟我提起,他要用勤勤恳恳的工作来回报母亲对他的关爱。他跟我好了没多久,就把我的情况告诉他母亲了,他母亲一听说我是在北京读书的大学生,就不同意。老太太还是想让他在当地县城找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女孩子,书不一定要读很多,但能够持家,是能够伺候他们母子俩的那种传统的贤妻良母。显然,我不合适,我也不是这种女人。
老杨本来想带我回趟陕西老家,跟他母亲见一面,可老太太不愿意见我,派他姐姐过来了。他姐姐那时候已经嫁到济南了,却专程从济南赶来,在我们学校附近一个咖啡馆见我,那次老杨在外地出差,过不来。我跟他姐姐第一次见面差点不欢而散。因为她太强势,太霸道了!
后来我听老杨介绍才知道,他姐夫也是部队的,都做到师长这个位置了。他姐姐跟我见面的时候,就摆出了师长夫人的架势,跟我说话,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口吻,一点都不客气,还颐指气使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弟弟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啊?”
我那时还没毕业,也是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种待遇啊?我也有点逆反心理,偏偏不顺着她说,我就告诉她,我现在还小,不想这么早考虑这些事。毕业以后,我还是以事业为重。他姐姐回去就告诉她母亲和弟弟,说我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不适合跟她弟弟结婚。
“那你父母对他满意吗?”我问道。
也不是太满意。我父母家教一直很严,那时候也觉得我还小,应该以学业为重,谈什么恋爱啊!再一听对方大我12岁,我爸爸都快跳起来了。后来听说他是部队里面的,工作还不错,姐姐姐夫也有点背景,我父母就觉得我们家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咱高攀不起。
我爸不止一次跟我说:“婉儿,你找一个差不多的就行了,门当户对最重要。”我妈一开始没说什么,不过她有几次来北京看我,本来约好了老杨来见个面,结果都是他临时有事或者突然出差没见着,我妈也觉得女儿这个男朋友,有跟没有几乎没多大区别,来了北京也总是见不着,跟隐形人一样。(qq空间经典友情日志 m.mashhad24.com)
我妈劝我:“你们现在谈恋爱还没什么,以后怎么办?他这工作,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将来孩子归你管,家庭也归你管,一切一切全都归你管,你受得了吗?妈是过来人,怕你吃不了这个苦啊!”
我们恋爱第四年,也就是2007年夏天,那时候我都大学毕业了,我妈才算见到老杨,一见面,我妈就说:“军嫂是很高尚,但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想让她做军嫂。”我妈问老杨能不能转业,老杨不吭声。
其实,我知道,他不想转业,因为他非常热爱这份工作,而且那时候他在单位也很受重视,前程似锦;他也转不了业,长期从事这种保密工作,也不允许他随便转业。再说,他真到了地方,能干什么啊?难道也给人破译密码?
文若婉突然笑了起来,但这种笑明显带着无奈和心酸。
双方父母都不同意,那该怎么办?要知道,这是在中国,恋爱和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不被双方长辈认可的感情终究是不会幸福和长久的。我不由得为他们的感情担忧起来。
那有什么办法?他不可能转业,我也不可能那么早结婚,我们硬顶着、死扛着,就这样耗了两年。其实我们中间也闹过分手,主要是他姐姐逼的。
我大三那年,他姐姐又到学校来找我,逼我马上嫁给他弟弟。我说我还在上学,而且学校也禁止在校的本科生结婚。她姐姐非常霸道,直接就说那你赶紧退学,接着结婚,第二年生个小孩。我心想,我又不是你下属,你凭什么给我下命令,我当场就跟她顶了起来,然后拂袖而去。他姐姐就跑到他那儿告状。
老杨对他姐姐一直很尊重,为此专门给我打来电话,批评我目无尊长,我当时还在气头上,就跟老杨吵了起来,老杨就问我到底想不想嫁给他,我说我不嫁,老杨也急了,电话里第一次跟我嚷嚷:“不嫁那就分手!”我说:“分就分!”啪的一下,我把电话挂了。
当晚,我就给远在青岛的父母打电话,把他姐姐逼婚和他提分手的情况都一五一十说了。我父母当场表态:“你早就应该跟他分手了!”
父母一直觉得,这个女儿,本来都很乖,很听话的,为什么跟了这个男人以后就变得这么任性,这么叛逆?好像被他下了什么迷魂药似的。所以,一听我们要分手,简直乐开了花。我妈立刻给她最要好的闺密打电话,托她给我介绍新的男朋友。其实,那时候我虽然和老杨在一起,但聚少离多,除了宿舍的姐妹,大多数同学都不知道我在恋爱,我身边也依然不乏追求者。
但是,我跟老杨之间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哪里是一次争吵、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啊?早上说分手,晚上就后悔了。但我这个人挺倔的,既然分手是你提出来的,我就不会再主动找你。
谁知不到三天,老杨倒把电话打过来了,第一句话就问:“你想我了吗?”我说:“我想,我非常想你。”我就是这么傻,一个电话,一句甜言蜜语,就把我彻底击垮了。我们又和好了。
其实,那段时间,我心里洞若观火,双方家长的反对和阻挠,彼此年龄的差距,特别是对方工作的种种条条框框,注定了我跟他的爱情之花,哪怕开得再灿烂再夺目,也不会结出丰硕的果实。我总是告诫自己,想方设法离开他,我估计他也这么想过,但我们就是分不了,包括后来,这种争争吵吵分分合合反反复复,太多了,无数次,数也数不清,但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绑住我们,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吧。
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在认识老杨之前,我自觉是个不轻易对任何人、任何事动感情的女孩,包括一开始得知他的工作性质,不能长相厮守,我都处之泰然。我不喜欢黏人,我也看不起那些成天像狗皮膏药似的缠在男人身上的小女生,觉得她们不独立,没个性。
但是当我们之间的感情进入第三年、第四年,我的心态渐渐发生变化了,我无法忍受跟他的长期离别。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总是见不着面,那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啊!
曾老师,你也许会笑话我,我那时候每天只会想他今天在做什么?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到了晚上,经常会孤枕难眠,想他想得睡不着觉,哪怕睡着了也会做各种各样的怪梦,一会儿是他被车给撞了;一会儿是他在森林里迷了路,被猛兽给咬伤了;一会儿是他在执行特殊任务的时候,被敌人袭击,光荣牺牲。然后我就会半夜里惊醒,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捂着被子哭,总觉得再也见不着他了,从此失去他了。当你特别特别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这种思念已经彻底深入了你的骨髓,仿佛是长在你体内的一颗毒瘤,怎么样也清除不掉。有时候我就会突发奇想,只要让我见到他,哪怕前面是悬崖我也愿意跳下去,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当时在宿舍里面,姐妹们都快把我看成神经病了,开始她们还劝劝,还时不时安慰一下,到后来一看我在那里犯病,都躲得远远的。同宿舍一个要好的姐妹,还说我是“不疯魔不成活”,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长了一个魔,每天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要想他,要去见他,要跟他在一起。
那时候我整个人真的快疯了,曾老师,你一定看过古龙的《绝代双骄》吧,里面有个移花宫主你记得不?每次只要一思念她的情郎江枫,就会痛不欲生,就会忍不住拿刀片在身上划一下,最后,划得遍体鳞伤。那时候特别爱看《绝代双骄》,特别能体会移花宫主的心境。有时候我疯狂起来,我也控制不住自己,也拿着刀片,划在自己的手上、胳膊上、大腿小腿上,也许这样,随着身体痛苦的加剧,心理的痛苦会减轻一些。(哭)
文若婉尽管在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像无声的雨,一点一点往下流。她的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悲伤,甚至还有一丝疯狂。
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个过去父母眼中的“乖女孩”逐渐变成了不惜为爱粉身碎骨的“痴心女”?我想起了心理学一个着名的定律:“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
莎翁笔下这对着名的情侣最后为何会走上殉情的道路?无疑是双方家族给逼的。如果没有这种强大的外力作用,二人也不会以死抗争。在心理学上,它提醒我们,有时候,家人的反对,刻意的阻挠,反倒会起反作用,会让一对热恋的情侣更加紧密地相拥在一起,甚至会做出很多令人疯狂和匪夷所思的举动。
我跟文若婉说:“你自残,肯定是不对的。当然,你这么疯狂,一是因为你们老见不着面,你抑制不住自己对他的思念;二是你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如何处理感情问题。老杨毕竟比你大12岁,恋爱经验、人生阅历都比你丰富,他就没想过帮你排解这种相思之苦吗?”
你说他有什么办法?他的工作就是那样,要经常出差,一去就是三个月半年的,而且他从事的又是保密工作,单位有纪律,领导有要求,他作为属员,只能坚决服从,所谓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就是部队。
每次他见了我,看到我身上的累累伤痕他也会特别心疼,他会久久地抱我,疯狂地吻我,好像要抚平我内心的伤痛。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去骂他打他。当你疯狂地想一个人想到极限,突然见到他的一瞬间,你真的有很多情绪需要释放,而且是尽情地释放,这样你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其实他也挺痛苦、挺委屈的。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当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冲他发泄完毕,他也流泪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一个看上去很阳刚的军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婉儿,我知道你很难受,你心里全是各种各样的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何尝不想你?但是我的工作性质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又能怎么办?你是一个学生,你可以在宿舍里、在同学面前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你可以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你有宣泄的渠道。你说我呢?我对你的思念一点也不比你少,我去哪儿哭,我去哪儿闹?我只能在领导、同事面前永远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婉儿,你活得很累,我当然理解,可我也不容易啊!”
我相信他,也理解他,其实,他也是一个外表冷静内心火热的男人。在他成熟理智的外表下,其实住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在工作上、人际交往中,非常老成持重,但跟我在一起,特别热烈奔放。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一盆火,会把我的热情迅速点燃。他特别喜欢足球,我跟他一起看世界杯,看到他喜欢的球星齐达内进球,他会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大叫,甚至在床上翻跟头!
一开始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成熟和稳重,到后来,为他身上某些非理性的东西甚至孩子气的一面所深深吸引。老杨对我,糅合了兄长、父亲、师长、朋友、情人等多种情感,他对我的人生影响实在太大了,我现在对待事业的态度,对生活的理解,包括人际交往,都来自他的言传身教和潜移默化。
我跟他在一起,没有一般情侣的审美疲劳,反倒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疯狂。怎么形容呢,简直跟吸毒的过程差不多,每次一想起他,我就浑身痉挛,难以自持,他就是我的毒品。离开了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破涕为笑)
那时候他总在一些穷乡僻壤、荒郊野岭执行公务,那些地址一般的民用地图根本就搜不到。为了见他,得坐完火车倒汽车,有时候还要换拖拉机,甚至毛驴我都坐过,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他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老见不着我,工作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因为他们的手机都是专属,不能随便发短信,不能随便拨私人电话,他经常利用中午休息时间一个人跑到两三公里外的小卖部打公用电话给我。我们见面了,也不敢让他单位的同事知道,他的营地肯定去不了,附近也没什么宾馆,我只好在野地里、在大树下偷偷幽会,有一次甚至在一颗老槐树下缠绵了一晚,差点被田野里蹿出来的蛇给咬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他为了见我,为了尽可能多地抽出时间多跟我在一起,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仅把具体地点透露给我,还利用上班时间偷偷地跑出来跟我相会。对于军人来说,这都是严重违纪的行为。
终于,有一次,他正要溜出去,被他们领导抓了个现行。好在他一直是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跟领导的关系也还不错,要换别人,早就受到严厉的处分了,但那时候,他本来有机会提处长的,因为这事,也被耽误了。
现在想起来,这些都怪我,怪我太冲动,太不理智,太不替他着想了。但同时,我又非常、非常感动,一个男人,一个本来要提处长的军官,为了你一个黄毛丫头,什么部队的纪律都不遵守了,什么大好的前程都不要了。这不是一般的企事业单位,你偶尔早退、旷工,顶多记个过。他是军人,部队里作风严明,老是违反纪律,轻则失去提干的机会,严重的话会背上处分的,一个人的前程就彻底给毁了。但他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我,他为我真的牺牲太多了,到现在为止,我对他都有一种亏欠的心理。
文若婉的泪水在眼睛里闪耀着,就像火苗在水波里闪动。
我们想过一起殉情,也想过一起私奔
到2010年,我们在一起的第六年,也是我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的第三年,他家里终于坐不住了,因为那时他已经39岁了,他母亲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尽快跟我分手,回老家结婚。
那时候他母亲已经在当地给他物色了一个结婚对象,他姐姐也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声色俱厉地说我毁了他弟弟的大好前程,让我赶紧消失,不要再纠缠她弟弟!
老杨不同意家里安排的亲事,执意要跟我结婚,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我们这对有情人准备终成眷属的时候,却遇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她母亲听到这个消息,竟然当场晕厥,后来还跟老杨讲,如果他非要娶我,她就不活了!我父亲也在电话里骂我:“天底下好男人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跟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你是要成心气死你老爸吗?”
曾经想过偷偷地去结婚,待生米煮成熟饭,双方的父母哪怕再不认可也无可奈何。
但我知道老杨做不到。第一,他是个孝子,他不会拿这种终身大事跟自己的母亲针锋相对;第二,大学毕业以后,我为留北京还是回青岛跟父母起了一番争执,父母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在北京无依无靠,又没任何特殊的背景,不如回到青岛这样发展不错的海滨城市。为了老杨,我当然义无反顾地留京。为这事,我爸差点不认我这个女儿,最后达成的协议是:户口迁回青岛,人暂时先在北京,如果发展不顺,随时回去。这就意味着如果结婚,必须回家拿户口本。显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我想趁自己还青春靓丽的时候,穿上最美的婚纱,做个最美的新娘。可是,老杨不敢忤逆母亲,我取不出户口本。一时间,结婚,对我们两个相爱了7年之久的痴男怨女来说,竟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都快疯了!人一旦陷入疯狂的状态,难免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说到这里,文若婉突然笑了,这个笑不同寻常,我注意到笑声中透露出一种悲凉。
“你们做了哪些疯狂的举动?”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们曾经一起殉情,后来我最好的大学同学知道了这件事,还说我们差点成了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呢。
那是2010年初秋的一个周末,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北京一直在下雨,他开车来我在北四环学院桥附近租的房子找我。当时我已经工作了,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助理。那天我们的心情都好似沉到了谷底,我问他该怎么办,他不说话,只知道抽烟,一根接一根,在烟雾缭绕中,他一直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站了起来,拉着我直接上了他的车,我问他去哪儿,他说:“不如做个了断吧,这样也许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我当时还真傻,居然还问他什么叫“做个了断”,他一言不发,沉默地开着车。雨似乎更大了,像冰雹一样砸向他的车,我记得车的雨刷已开到最大,仍刮不去车窗上的雨痕。我恍然大悟,我不知道他是一时冲动还是筹划已久的行动,我只知道事已至此,除了这条路似乎已别无选择。
车开得飞快,像一支离弦的箭。感觉车窗外雨势更猛了,这雨声仿佛是数万僧侣一起诵经的声音,既像是祈祷,也像是祝福,似乎在祝我们一路平安。我突然想起了荆轲,不知道为什么,两千多年前那个“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勇士似乎穿越了时空的隧道来到我的面前,我觉得自己就像他一样悲壮。跟心爱的男人一起慷慨赴死,我一点都不孤单。
一路上我们都不说话,我也没问他去哪儿,只记得车一直朝密云方向开去。天色已近黄昏,雨渐渐小了,在沉沉暮霭中,我们的车飞驰而去。近在身旁的密云水库变得空蒙苍白,又渐渐转成暗灰色。
很快,车开到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此时雨不下了,天色渐渐暗了,我注意到周围很荒凉,心想,我们真要死在这里,恐怕都不会被人发现。我突然害怕起来,老杨反倒出奇地平静,他熄了火,打开后备箱,我也跟着下车,看到后备箱里都是钳子、扳手、螺丝刀这些修车常用的工具。我知道他一向喜欢开车,也酷爱修车,这些工具更是从不离身。
老杨随手拿起一把钳子,塞到我手里,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婉儿,咱俩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今天就是咱们的忌日。你动手吧,我不会有任何反抗的。”看得出来他是故作潇洒,他真的以为我会下得了手?我哭了,哭得特别伤心。
我说:“杨哥,我不怕死,我愿意跟你一起殉情,但求求你,别让我先动手好吗?我真的做不到!”这时候,老杨那张略带风霜的脸上也全是泪。跟他认识七年,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流泪。我们紧紧抱在一起,久久不肯分开。本来是想一起殉情,可两个人都下不了手啊,如果想杀死对方或者让心爱的人在你的面前死去,那简直比自己去死还痛苦一万倍!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死其实也需要特别大的勇气。不是每个人、每对相爱的情侣,都可以轻松跨越那道鬼门关的。我们还是想在一起,还是想活下去,哪怕苟且活着也行啊。
我们也想过私奔,就是什么都不要了,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比如森林、海岛,盖个小木屋,生个孩子,他出去砍柴(打鱼),我在家做饭,真正过上那种世外桃源的生活。可冷静过后想想,这可能吗?他一个军人,连个身份证都没有,从事的还是保密工作,他能往哪儿跑啊?说不定还没跑到那儿就给人抓回去了!
死也死不了,走也不可能,结婚更变得遥不可及,我已经万念俱灰。看到他一点点地苍老和憔悴下去,我有一种负罪感,都是因为我,他40岁了还结不了婚;都是因为我,他大好的前程毁于一旦。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是到了应该安静地走开的时候了!
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眼神中满是哀怨。
他把我喜欢的北京留给了我,自己却选择孤独地离开
2011年4月初的一个星期四,那天正好是他轮休,我约他出来见面,还是在世纪金源那家烤肉店,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整个天空好像被刚刚清洗过了似的,蓝得透亮。但坐在烤肉店靠近窗户的位置,能看到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仿佛一只苍白而无力的手臂。
老杨坐在我对面,面孔瘦削,眼窝深陷,8年前的那种神采飞扬似乎已渐渐离他远去。我心如刀割,他的今天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直接跟他说:“杨哥,我们今天不如就在这里分手吧,我想好了,我还是决定回青岛。”
老杨笑了,这是我见过的他最苦涩的一次笑容:“我不可能让你走,你一个小女孩,辛辛苦苦地在北京读大学,现在终于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多不容易啊!你放心,还是我走!”我了解老杨,他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前途的完全终结。他把我喜欢的北京留给了我,却自己选择孤独地离开。
那天吃完饭,他一如既往地开车把我送回我在北四环的蜗居,不过最后告别的时候,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紧紧地拥抱我,亲吻我,只是轻轻跟我握了一下手。
我很舍不得地又看了一下那只熟悉的手。这是一只强健有力、令人鼓舞的手,它曾经在我极度无助的情形下给我力量给我温暖,这只曾在幸福和宁静中握着我的手,这只曾在我们玩恶作剧和开怀狂笑时偷偷捏紧过我的手,这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这只破译过无数密码的手,从今往后我将与它失之交臂!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三个月后,我从他的朋友那儿得知他已调离北京,去了山西。我不知道他这次调离是不是跟他之前多次偷偷跑出来见我从而导致他频繁“缺勤”和“泄密”有关,我只是听他朋友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老杨挺可惜的,唉……”
一年后,我的生日,那天依然收到了他的生日祝福短信,没有了以往的亲昵,只有这么短短的一段话,但温暖依旧:“我希望你能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最好的呵护、最好的疼爱!婉儿,生日快乐!”
这是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短信,听到他的消息,从此,他石沉大海杳如黄鹤。直到现在,整整三年了。
刹那间,文若婉整个人平静了下来,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半点凄伤的表情,正像她额上没有一丝皱纹。
“那你后来还想他吗?还像以前那样深深地爱着他吗?”我总觉得对于文若婉这种为爱疯狂的女孩来说,过去的八年就像一只有玫瑰色翅膀的大鸟,飞翔在她诗一般美丽的天空中。不是轻易就可以把这八年的时光收藏在记忆的抽屉里,不再打开。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其实,跟他那次分手,我就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再跟他联系了,不要再藕断丝连了,否则,对他只会雪上加霜,只会给彼此增加更多的哀伤和痛苦。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还不如相忘于江湖。所以,这三年,我都刻意压抑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打扰他,希望他能够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八年的感情岂能说忘就忘?只要看到一个熟悉的场景,我都会触景生情。甚至看见一只小鸟飞落窗前,恍惚间,我都会觉得他就是那只小鸟,从遥远的地方专门飞到我的身边。
我们一分手,我就搬家了,我总觉得我在北四环学院桥附近租的房子到处都有他的影子,只有搬离,才能摆脱。甚至之前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我都会刻意回避,以免碰触那熟悉的伤口。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已经把他从我的生活中删除得干干净净,那时候我都已经交下一个男朋友了。但是时间却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我面对第二个男朋友的时候,我才发现,老杨从未离去,他一直深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关键时刻,他就会突然走出来。
文若婉的黑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宛如一汪清水。
跟老杨彻底分开后,像很多老姑娘一样,我也开始沉沦在庞大的相亲大军之中。没办法,那时候我都29岁了,父母急啊,觉得马上就30了,再不抓紧就嫁不出去了。
我其实无所谓,但我不想再惹父母不开心了,和老杨在一起的八年,跟他们没少吵架,怄气,既然恢复单身状态了,何必再跟他们过不去呢?我开始听从我妈的安排,见了一拨又一拨的男人,直到见了小徐。
小徐比我小一岁,在国家机关上班,是名博士后,碰巧也是青岛人,毕业后留京。是我妈通过她大学同学的关系介绍过来的。都是老乡,加上小徐那时候也着急结婚,我想既然跟老杨已经不可能了,不如找个靠谱儿的男人嫁了算了。小徐人看着老实,学历工作都不错,那就考虑考虑呗!
一开始我们相处得还好,他很贴心也很细致。然而,仅仅两件小事,就让我对他的好印象彻底崩溃,现在想起来,其实都跟老杨有关。
一次是小徐跟我去超市购物,一下子买了好多东西,他一个人拎不过来,就让我帮忙。那天正好是夏天,他穿了件短袖衬衫,我看到他的胳膊又白又细的,一点肌肉都没有,提点东西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感觉,我忽然想起了老杨孔武有力的样子。
我想起有一次我租房的地方马桶坏了,他正好在那儿,任何工具都没用,自己用手就修好了!我想起了我大二突发急病那次,高烧40度,老杨冲到宿舍,二话不说就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校医院。可是,眼前这个白面书生,连超市里买的一点日用品都拎不动,我彻底无语了。
还有一次我去他家找他,他一个人住,我发现他客厅的书架上有很多韩剧的影碟,在我印象中,韩剧都是小女生的最爱,很少会有大男人爱看这个的。他说他爱看韩剧,虽然我也曾经很喜欢,但这些年历经沧桑,实在没有心境再去看这些成年人的童话了。
那天我们一起看了裴勇俊演的《冬季恋歌》,结果没演多少分钟,我这个情感丰富的小女人还没哭呢,他倒止不住先泪如泉涌了,中间甚至几度哽咽。我当时就傻了,我想这可咋办?以后要是嫁给他,我在厨房做饭,他在客厅看韩剧哭得稀里哗啦,孩子睡在卧室也哭,我岂不成了两个孩子的妈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老杨那高大阳刚的军人形象又像太阳一样冉冉升起了。老杨不爱看电视剧,只爱看足球和军事题材的专题片,老杨跟我在一起八年,除了我们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这个纯爷们儿落泪。
我跟文若婉说:“完了,只要任何一个男人闯进你的生活,老杨都会条件反射一样地跳出来,自动成为你的保护神,别的男人都要败下阵来。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是啊,我也知道这种比较对其他男人不公平,但我真的忍不住。我妈也说:“你干吗呀,人家小徐,博士后,公务员,年纪相当,人品又好,你还不满意?”但我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干脆凑合一下得了。周围的朋友都说,结婚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柴米油盐,平淡度日,跟恋爱完全不一样。后来我冷静下来,我不能这么做,这不是害人又害己吗?我也不想耽误人家,我已经想好了……不到三个月,这不,我就又成大龄剩女了。
曾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辈子,是不是除了老杨我真的无法再接纳其他男人了?
我是这么回答文若婉的:“其实,你一直没放下他。不过这也正常,你跟他是初恋,初恋往往就像第一次挨打一样刻骨铭心,何况你们又有那样惊心动魄生离死别的八年!八年不是一页纸,说翻过去就翻过去的,当你心里还存着一个男人的时候,不要轻易让另一个男人走进你的世界,因为你的世界太小,无法同时装下两个男人。再给自己一段时间吧,哪怕是一两年或者更多的时间。当这个男人已经被淡忘,当你觉得可以从心里开始接纳别的男人的时候,你再打开那扇门,让后者毫无障碍地走近你吧。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但时间也可以冲淡一切。时间是医治一切痛苦的良药。”
采访结束的时候,天色已晚,落日余晖撒在她脸上,给她的哀伤涂上一层金黄色。我知道,在这样一个经历了八年离别的女孩面前,任何的劝解和意见都是苍白无力的。
路始终要靠自己走。当初她以为没有了他,就没有了全世界,现在他走了,她的世界还在。我期待,她还可以敞开心扉迎接其他男人的到来,她的世界可以依然精彩。
我相信,对待这样一个曾经付出过真爱,也曾经找到过真爱的女子,上天一定会给她安排一个圆满的归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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