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石头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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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初年，河南安阳有个药铺，掌柜叫刘三。 这年，刘三去云南大理搜购药材，由于路途遥远，一路风餐露宿自不待言，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年。到大理后，刘三找了家客栈住下，整日里就忙着搜购的事，店掌柜看刘三是大主顾，自然格外小心周到地侍候。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刘三把购得的药材分别装进麻袋，又让店掌柜帮忙雇了数十头骡马，准备择日登程回家。可要命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越来越重，到第三天晚上，竟撒手尘寰。 这一来，店掌柜肚子里就打起了算盘。因为刘三是一个人来的，他一死，这么多药材不就全归了客栈？事不宜迟，店掌柜赶紧置了口薄皮棺材，当晚就把刘三抬到城外乱坟岗上。 刚要填土，忽然棺材盖晃晃悠悠顶了起来。店掌柜吓了一跳，以为诈尸了，壮着胆子赶紧使劲把它往下摁。谁知越摁它越往上顶，本来就是口薄皮棺材，只听“嘎巴”一声，那棺材盖立刻散了架。店掌柜做亏心事心虚呀，吓得撒开脚丫子就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刘三只是一口痰没上来，一时昏死过去的。刘三是个戏迷，在老家的时候没有一日可以不听戏，听得最多的就是豫剧，自打来云南搜购药材，这么长时间听不到地方戏，这才落下了病。眼看就要踏上黄泉路了，谁知刚才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传来唱戏声，唱的还是原汁原味的豫剧，店掌柜忙着干坏事没留神，可刘三听到了，他顿时就活转过来。 这会儿，刘三爬出棺材四下寻找，可月光下哪有唱戏的人影？而且不但没找着人，就连刚才唱戏声也没了。刘三急得抓耳挠腮，情急之下竟又爬回了薄皮棺材。说也奇怪，他刚刚在棺材里躺下来，那原汁原味的唱戏声又传了过来！于是这一夜，刘三索性就躺在棺材里听了一夜的戏。 天明时，刘三重新回到客栈，店掌柜吓得脸色刷白，以为他是神仙下凡，再也不敢打他的歪主意了。刘三呢，反正这里有戏听，也不急着走了，白天继续搜购药材，晚上就跑到乱坟岗去听戏。 一连听了三天，刘三还没尽兴。第四天晚上，他草草扒了几口饭，就急着往乱坟岗去，可让他扫兴的是，乱坟岗上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就是爬进薄皮棺材也不灵了，只得怏怏回客栈。 谁知刘三前脚刚进门，店小二就迎上来告诉他：“刘爷，城里的得意楼里正在唱戏呢，听说来的戏班子是你们老家的头块牌子。” 刘三不信：老家离这儿远隔千山万水，戏班子咋会来这里唱戏？但架不住店小二说得活灵活现，他揣着满腹疑问直奔得意楼。 可不是嘛，楼里那戏台上正唱得热乎，那腔调韵律，那时急时缓的鼓点，如泣如怨的配乐，就跟自己前几夜在乱坟岗听到的一模一样。别的戏班唱武戏只是比比划划做做样子，这个戏班则不然，完全是真武行，把个刘三看得如醉如痴。 第二天晚上，刘三早早就来到戏院，正看到兴头上，忽然剧情起了变化：本来唱的“狸猫换太子”忽然换成了“岳家将”，奸臣秦桧被抽得满台乱滚、血肉横飞。要知道当时秦桧正独揽朝政，这班唱戏的虽说都是岳飞的老家人，可也不能这么明着捋老虎的胡须呀？刘三心里不由为他们捏了把汗。 刘三的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没过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乱哄哄的声音，紧接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进来。刘三吓得“吱溜”一下从凳子上滑到地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滚到他面前，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过来就挡在自己头上。 过了好久好久，戏院里似乎没了动静，刘三这才小心翼翼地掀了挡在头上的东西。他刚想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猜这毛茸茸的东西是啥？竟然是一个唱戏人的脑袋，眼睛还一个劲地朝他眨呀眨的。刘三吓得“妈呀”大叫一声赶紧松了手，那脑袋便“骨碌碌”自个儿滚回戏台上找自己身子去了。只见那满地被官兵砍落的唱戏人的脑袋，都分别在戏台上找到了自己的身子，头身相连，眨眼间他们就走得一个不剩，把个刘三看傻了眼。 自此以后，一连几天都没再有什么动静，刘三看不成戏只好死了心，打理好药材准备启程回老家。可谁知就在这天晚上，得意楼里又隐隐传出唱戏的锣鼓声，刘三壮着胆子赶过去一看，又是老家的那个戏班在唱“岳家将”。刘三在那儿才看了没一会儿，那班如狼似虎的官兵又冲了进来，不过这回刘三不怕了，反正这班唱戏的能“死而复生”嘛！ 没想刘三估计错了，等到官兵们走尽了，那些满地散落的唱戏人脑袋滚回戏台找身子，却怎么也和身子连不上了。刘三一打量，原来可恶的官兵在这些唱戏人身子和脑袋的断茬处抹了石灰。 “这帮毒心肠的家伙！”刘三嘴里恨恨地骂着，赶紧跑回客栈去提来一桶清水，帮着唱戏人清洗断茬口的石灰，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没用了。 毕竟是同乡，刘三不忍心老家人的尸骸就这么身首分离，于是他便把他们收起来，运到城外乱坟岗上，挖个深坑掩埋起来，然后点燃三炷香遥祭跪拜。 拜祭完了，刘三转身要走，忽然脚下一绊，低头一瞅，是个唱戏人的脑袋。呀，刚才亲手埋的，咋又跑出来了？刘三只得重新把它掩埋好。 次日，刘三满载药材启程，一路无话。这天到了倒马关，这是一条十几里长的大峡谷，两边的树木遮天蔽日，骡队正缓缓前行，忽然树丛里钻出一伙强人拦住了去路。刘三赶紧驱马上前，说驮运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悬壶济世的药材，求他们高抬贵手。 领头的一个“络腮胡”恶狠狠地说：“好不容易等来个做买卖的，到嘴的肥肉还能吐出来？哼！”说罢，就命喽罗们动手卸麻袋。 突然，就听一个小喽罗“妈呀”一声惊叫起来：“头呀，快来看呀！” 络腮胡过去二话不说，“哗啦”一下把麻袋来了个兜底倒。不得了，装药材的麻袋里居然滚出个唱戏人的脑袋。 其他喽罗们也嚷嚷起来：“这麻袋里也有！”“这麻袋里也有！” 可那个络腮胡天天舔刀饮血，见再多的脑袋也不算啥，他眼都不眨，吩咐喽罗们说：“你们还愣着干啥，把这些玩意儿扔一边去，把药材运回山寨，留着以后卖个好价钱。至于这家伙嘛，嘿嘿，别留了他……”话未说完，抡起鬼头刀就向刘三砍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候，一个被喽罗扔在一边的唱戏人脑袋突然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嘎巴”一声就死死咬住了络腮胡的鬼头刀。任凭络腮胡如何强悍，见到这种场面也是心肝俱颤，他撒开脚丫子就逃，喽罗们立刻一哄而散不见了人影。 峡谷里顿时安静下来，刘三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心里对唱戏人充满了感激，有心想说句感谢的话，可奇怪的是任凭怎么找，连他们的半个影子也没找到，他只好怏怏地继续赶路。 回到老家，刘三心里一直惦着这班唱戏人，可就是不见他们任何动静。 这年中秋，刘三晚上喝了点酒，趁着酒兴，让伙计陪他上街走走。走着走着，两人竟走出了城，谁知就在这时，刘三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唱戏的声音，他觉得很奇怪，问伙计：“这荒郊野外的，怎么还有人会在这里唱戏？” 伙计回说：“老爷，这事儿是有点奇怪，听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是唱戏声音，可就是找不到唱戏的人。起初，住在这儿附近的人还有些害怕，现在也慢慢习惯了。” 刘三一听，立刻想起自己到云南大理搜购药材时在乱坟岗听戏的事，他拉着伙计循声一路寻去，果然不一会儿就来到一片墓地。刘三悄悄走近去，到跟前一看，发现声音是从一块汉白玉的石碑上传出来的。 石碑怎么会唱戏？刘三左寻思、右寻思，发现汉白玉石碑上刻着整出“岳家将”的戏本，背面还有好多唱戏人的画像，其中一个嘴里还衔着半块刀片，刘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唱戏人的脸都有点熟。对了，原来从络腮胡鬼头刀下救自己的那个唱戏人，也在这里哪！ 可刘三实在太奇怪了：这些唱戏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又会被刻在这里了呢？ 他问伙计：“这是谁的墓地？” 伙计回答说：“要说这块墓地，就不是一二句话的事儿了。听老辈人说，当年岳飞岳大将军屈死风波亭后，一帮戏迷一起动手修了这块地，岳大将军是咱这儿的人，咱特别敬重他呀！戏迷们知道岳大将军爱听戏，就特地在石碑上刻了整出‘岳家将’戏本纪念他。后来，这事儿被秦桧听说了，秦桧一怒之下派人凿了戏班里那些唱戏人的脑袋，据说一甩手扔到了几千里之外的云南大理……” 听到这里，刘三方才明白：原来是这些唱戏人不忘旧主呀！隔着千山万水，他们在云南大理回不来，于是便趁自己去那儿采药，特地用种种办法提醒自己，巧借自己返程之时把他们带回河南。 刘三不住地感慨：这真是一班有情有义的唱戏人呀！ |
